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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4章(第1页)

景宁性子虽温柔谦让,却也是个聪明的,听着景晟只问他有无纰漏就知道其意已定,是以细想了回,又与景晟道:“圣上,臣以为这大约也算是实情哩。当年先祖年老,又沉疴缠身,误中了番邦的离间计也是有的。”只那张三昂,为着些许黄白之物,连着天良也肯出卖,实是可恶至极,也是他死了,不然倒也好问个斩刑。只是张三昂叫人收买时,还无有张大郎其人,他又是怎么知道是高丽人的?倒要周全一番。”

景晟听景宁这话,脸上就一笑,因道:“是哩,高丽险些儿叫严将军覆灭,心中怀恨也是常情,唯恐黄白之物不能打动张三昂,更有珍宝相送,虽高丽地处偏远,物资贫乏,可是靠海,却是盛产珍珠珊瑚哩。”说着将手一指。

景宁顺着景晟手指处一看,却是在御书案上搁着两只锦盘,一个上头搁着一支珊瑚,通体赤红,枝节虬张犹如龙角,在宫中算不得什么珍奇,可搁在民间也颇为眨眼了;另一个锦盘中一只巴掌大的朱漆盒,里头垫着猩红的锦缎,里头竟是两粒黑珍珠,都有鸽卵大小。

都不消景晟说,景宁也就明白,这两样是景晟准备与张三昂的证据,只消这两个物件拿出去,说是高丽人收买的张三昂,只消张大郎说是,哪个又能说不是?只是诬告严勖,张三昂本就是个死罪,人死罪消,也就罢了。可一旦牵涉上高丽,就是通敌,还要株连一族哩,张大郎是张三昂之子,也在株连之列,是人死罪消还是牵连一族?景宁心上隐约慌张,转头看着景晟。

景晟倒也明白景宁意思,微微笑道:“张三昂既然身死,自是人死罪消,连着他也不能问罪了,何况张大郎?且张三昂犯案时还无张大郎其人哩,自然不能连累他。只是他身为人子,便是其父有罪,也合该亲亲相隐,他这般出首,大小也好算个不孝哩。不过,朕看着他也是为着朝廷,倒是可以赦了他。”

景宁听在这里,心中犹如明镜一般,景晟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只消张大郎肯出面咬定当年是高丽收买的张三昂,不独可不株连张大郎,连着张大郎首告父亲的不孝也可一并赦了。若是不肯,只怕要问一问张大郎的不孝了。

景晟看着景宁吐出一口浊气的模样,就道:“还要劳动五哥去见一见那张大郎,将是非曲直与他说了,想来他是个懂事的,也能听五哥的劝。”景宁不敢迟疑,唯唯连声。景晟方笑道:“五哥不要如此拘礼,娘常在朕面前夸你呢,说你是我们兄妹姐弟三个中最孝顺的一个,叫朕与你亲近些儿,你这样拘束叫娘知道了,可要不喜欢了。”

景晟这几句分明是说,若是景宁将这回的差事办差了,太后那里知道了怕要不喜欢,景宁素来孝顺,哪里敢冒这个险,自是力陈必然不辜负太后圣上恩典云云。景晟这才扬声令守在门外的内侍宫人们进殿服侍,又指了两个内侍一人捧了个锦盘随着景宁去见张大郎。

要说张大郎这番进京原也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想忽然来了个少年赵王,言语谦和,举止温柔,一副儿天家气派,可却要他承认张三昂是叫高丽人收买的,张大郎哪里还坐得住。

若真是乡民出身的张大郎或许不明白这个借口有甚要紧,指不定叫那几句赦,打动心肠一口应承了也未可知。可张大郎往湘西去前,也曾上过几年学堂,懂些国法礼仪人情,知道若是应承了景宁所说,他虽罪不至死,朝廷也不至于将他真的如何了,可一家子日后在人前,如何抬得起头来。他父亲欠着严勖一条命,他做儿子的替父还情也算是道理,可他的儿女们为甚还要受此拖累,误了终生!

可待要不允,事已至此,好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由不得他不答应哩。他若不肯答应,还不知这个赵王能生出甚手段哩,且这赵王能如此施为,后头要没有皇帝的首肯那才是见鬼了!朝廷自家冤枉了严勖,眼见得赖不过去,便要寻个替罪羊来,嘿嘿,高丽人,可是好算计哩!张大郎心中灰了一半,咬牙道:“小民愚钝,张三昂又去得早,实情知道的也模糊,只怕说不好,反叫王爷失望。”

景宁就笑道:“这几样原是你父亲藏在地窖中的,你家遇着劫难后,你从地窖中将东西取出,一直带在身边,不敢与人知道。如今朝廷即问,你就献了出来,只是当时你年少,你父亲也未与你说得太详细,是以你也并不知情。”张大郎想了想,点头答应。

景宁又问了张大郎妻小,听得张大郎已留了合离文书与妻子洪氏,倒是对他高看一眼,又含笑安慰道:“大郎,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张大郎叫景宁这句夸得双眼一红,将头低了下去,把双手搓了衣角:“王爷谬赞了。”景宁又安慰几句,这才出来,命内侍将看守张大郎的差役们叫过来,吩咐了好生照顾,张大郎要甚,只消不太过分就给他甚等话,这才回来见景晟复旨。

景晟听着景宁安排,也觉妥当,点头道是:“通番是抄家灭族的罪名,那时张大郎且小呢,张三昂不告诉他才是常情。”景宁称是。

说来景晟办事也自缜密,且他是皇帝,他的内库中甚样无有,要寻几件高丽进贡的贡品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是张大郎不能自家说是高丽人送的那几样珍宝,将作监的出面一认也是一样。

又过得五日,便是三法司会审严勖一案。张大郎虽不是人犯,却也是要紧的人证,一样要过堂提审,指着那两尺余长的红珊瑚与用朱漆盒装着的黑珍珠,照着景宁所言,说那几样都是家中携带出来的旧物,又做个不知具体来历的模样。景宁在旁听审,听张大郎依着他所言招供,便道:“不若叫将作监来一验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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