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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护国公所承诺的那样,凯瑟琳·帕尔和托马斯·西摩爵士成婚的申请迅速通过了枢密院的审议,虽然引起了几丝小小的波澜,但并没有招致过多的关注。这其中毫无疑问当然少不了护国公阁下的影响,然而更重要的一点是整个国家的注意力如今都集中在另一件事情上,与之相比前任王后成婚这种事情最多算是一则八卦罢了。
随着夏天的到来,英格兰的政治气氛随着气温的升高而变的越来越激烈。似乎在热浪和骄阳的炙烤下,人人都变得越发暴躁易怒。
在七月初,一些骇人听闻的新闻从北部和中部传来:某郡的天主教徒聚居区被暴徒烧成灰烬;某郡某新教绅士的宅邸被天主教暴徒袭击,家里的女眷也遭到侮辱;在约克郡,一位天主教修士在路上被一群醉汉饱以老拳,然后扔进了河里。整个王国如同一座行将喷发的火山,火山口已经冒出滚滚浓烟,有时甚至可以看到飞溅出来的岩浆,只等着在那命中注定的时刻爆发。
然而在这命运攸关的时刻,王国的权力机构却陷入了瘫痪。议会每天吵吵嚷嚷,却根本无法通过任何有价值的议案;摄政议会的成员各怀鬼胎,打定了主意要谋定而后动,静静等待着着自己的对手露出破绽。每个人都知道火山就要爆发,而他们所做的就是干坐在那里,期待着天火把他们的对手烧成灰烬。
伦敦城的东区仅仅距离威斯敏斯特的议会不过几英里之遥,然而却完全算得上是另一个世界。与西区那些用红砖和大理石建造的优雅宅邸不同,构筑这不堪的贫民窟的材料是灰色的砖瓦和破烂的木板,它们被随意的混杂在一起,搭建成某种怪异的结构,如同一片杂乱的灌木那样肆意增长着。
在亨利八世国王的统治下,伦敦城里贫民窟的面积增加了三倍。那些在圈地运动中失去了自己土地的农民们,在臭名昭著的《反流浪法》的驱赶下不得不来到城市里,寻找一份足以让他们糊口的工作。在泰晤士河畔潮湿的土地上,他们用废砖烂瓦搭起了最初的贫民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区域如同病人身上的肿瘤一般越涨越大。甚至有些大贵族也从中看到了商机,他们把自己领地上的农民们赶了出去,又用被拆除的农舍的残余材料在城里搭建房子,出租给那些不幸的人们。
在这片贫民窟的一角的圣安吉尔斯街,坐落着一座天主教堂。这座教堂过去不过是一座乡村牧师布道的场所,如今它连同过去的整个村子一起,都被伦敦城这个极速生长的怪兽吞了下去。
在小教堂的周围,是一片天主教徒的聚居区。当宗教改革的浪潮席卷整个欧洲时,还有一些人宁愿坚持自己祖辈的天主教信仰,即使罗马教廷腐败不堪的形象早已经深入人心。在亨利国王的统治下,他们遭受到的压迫比起新教徒而言更胜一筹,即使在贫民窟当中,这一带也是被认为是最不堪的所在。
八月的一天的午夜时分,热浪正炙烤着伦敦。已经快半个月没有下雨了,即使已经是深夜,空气当中也没有一丝凉意。远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钟声沉闷地穿过干燥的空气,不但难以令人平心静气,反而令那些躺在床上因炎热天气而难以入睡的人们更加烦躁不安。
当最后一声钟声如同一个拄着拐棍的老太太一般,颤颤巍巍地消失在空气中时,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影出现在上文所说的小教堂的矮墙边。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他们依旧用黑袍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如同一群预兆着不祥的乌鸦。
在椴树的浓荫里,这座小教堂看上去如同一位戴着面纱的老妇人,墙上爬满了葡萄藤和爬山虎,那是几十年前的某位乡村牧师无心插柳的结果,如今那些发黑的老枝已经将满是裂纹的墙面完全覆盖起来,而上面的叶子也因为热浪显得有些干枯发黄,无力地垂挂在枝条上。
那几个人沿着小巷走到通向教堂后面花园的小门前,那破旧的木门只消轻轻一推,就吱嘎作响地散成了几片。
花园里种着草莓和油桃,每当春天果香就随着春日的暖风四处飘散,引得周围穷人家的孩子趴在那半人高的矮墙上可怜巴巴的张望着,而这时候那头发已经全白的老神甫,便会从教堂里走出来,把果子摘下,放在一个小口袋里。
“来呀,孩子们,一个一个来,排好队。”那和善的老人招着手,笑眯眯地招呼着孩子们。于是那些孩子欢呼着翻过矮墙,把老神甫簇拥在中间。
花园里的小径由碎砖头和石子铺成,一路通向教堂的后门,打开那扇门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如果说教堂的外面看上去只是有些老旧,教堂的内里就完全是破败了。走廊的墙壁已经发黑,破了口的玻璃窗上面积满了灰尘,在那些许久无人问津的角落,蜘蛛已经用它们的丝搭建起来复杂的工程。
这座教堂的本堂神甫布里奇特先生如今已经六十二岁了,恰巧和如今在位的王朝同岁。当亨利国王抛弃天主教信仰,勒令英格兰教会和罗马断绝关系时,他已经四十余岁,而且浑身是病,每当阴雨天来临,他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令他痛不欲生。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神父决定对国王的疯狂举动置之不理,作为一个行将离开尘世的人,更重要的是来世而非现世。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在那之后还活了十几年之久,甚至当亨利国王已经去世之后他还活在这世上。
布里奇特先生已经做完祈祷,上床休息了。与其他的老年人一样,他的睡眠一贯很轻。因此当圣器室的方向传来细微的响动时,老神甫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他掀开被子,用手撑着床板,挣扎着起身。
布里奇特先生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索了一番,终于点亮了一盏油灯。他一只手举着油灯,另一只手从床边摸出了一根铁棒。那声音八成是只老鼠,可谁说得清呢?最近的政治气氛没有人能视若无睹,而这两天也听说有些行踪诡秘的黑衣人在这一带鬼鬼祟祟。宗教仇杀已经在乡村发生,没有理由这股风潮不会蔓延到城市里来。
神甫推开自己卧室的门,那老旧的门轴发出一阵吱嘎声,他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的玻璃已经大半破碎,月光从破口照进室内,显得凄凉而又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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