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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湾如同一个喇叭,从北海深深插入苏格兰的腹地。与首都爱丁堡所在的熙攘繁盛的南岸相比,福斯湾的北边则要幽静许多,漂亮的小镇子坐落在山丘和森林之间,仿佛世外桃源一般,也使得这里成为了苏格兰达官贵人们最为喜爱的休闲之所。
强劲的海风裹挟着北海的风暴,从东边滚滚而来。这是一个冬天的午夜,海风冷的刺骨,冰冷的雨水如同帘幕般笼罩了整个地区。在福克兰小镇里,村民们早已经紧闭门窗,屋子里拢着炉火,躺在温暖的被子里,听着外面风暴敲击窗户的声音。当一阵马蹄声传入他们的耳朵里时,这些幸运的人都在心里同情着这位可怜的旅行者。
乔治·道格拉斯爵士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雨水,他感觉冰水正顺着他斗篷的缝隙往他的脖子里灌。纵马穿过小镇时,他几乎分辨不出道路的所在,好几次几乎撞在房子的篱笆上。天空中没有一丝亮光,爵士只能按着记忆里的方向向前疾驰着,冰冷的雨水像刀子一样打在他的脸上,他暗暗地咒骂了一声。他胯下的马喘着粗气,路上满是烂泥,可怜的马疾驰了快十几英里,如今实在是跑不动了。
道格拉斯爵士拍了拍马的脖子,“再加把劲,老伙计。”他睁大眼睛,试图寻找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标,然而雨水如同帘幕一般把他整个地包裹了起来。他用双腿夹了夹身下的马,继续向前跑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道格拉斯爵士已经感到浑身都僵硬了,冰冷的雨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他不住地打着寒战,自己下半身的衣服全是泥巴,斗篷也被树枝刮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当前方橡木林的尽头出现他熟悉的亮光的时候,他不由得在心里赞美上帝。
福克兰宫原本只是苏格兰国王的一座狩猎小屋,经过斯图亚特王朝接近两百年的扩建,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一座法国文艺复兴式的离宫。道格拉斯爵士策马穿过横跨艾登河的小石桥,暴涨的河水几乎已经淹到了桥面。当他抵达宫殿的大门时,门口的守卫举着蜡烛,试图看清来人是谁,然而这烛火不到片刻就已经熄灭了。
“把门打开!我有急事要觐见陛下!”道格拉斯爵士大喊道,即使风声也不能遮盖住他浑厚的嗓音。守卫听出了来者的身份,连忙打开了铸铁的大门,让风尘仆仆的爵士进来。
爵士策马穿过优雅的英国式花园,如今是十二月,花园里已经只剩下枯枝败柳,小路上铺满了被狂风吹断的枯枝落叶,在花园的另一面,现任国王在几年前建造的法式网球场也变成了一个铺满了烂泥的泥潭。爵士来到宫殿建筑的大门前,纵身跳下马,把缰绳扔给了跑出房子的仆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宫殿里黑乎乎的,许多灯都没有点燃,虽然宫殿的外表已经被改造为流行的文艺复兴式样,但内里还是一座中世纪的石头城堡。走廊里摆着一副副盔甲,最早的可以追溯到为苏格兰赢得独立的国王,“勇敢的心”罗伯特·布鲁斯。他的画像就挂在盔甲的旁边,盔甲的影子落在画像的脸上,让罗伯特国王的脸看上去显得有几分阴沉。,仿佛在不善地盯着来访者,责怪他们打破了宫殿的安静。
道格拉斯爵士走过塔楼的入口,这里通向过去君王的寝室,一百多年前罗伯特三世国王的儿子大卫就被他篡位的叔叔活活饿死在这里。然而爵士只是走过这个入口,并没有上去,而是走入了一条新的走廊,这条走廊在不久前刚刚竣工,直通新建的符合流行风格的新的国王寝宫。
爵士走到国王的寝宫门口,发现里面传来一股浓浓的药味,他走到门口的侍从面前,“陛下如何了?”他问道。
“恐怕……就在这几天了……”十几岁的年轻侍从的眼眶有些发红,虽然十几个医生还在忙忙碌碌,但人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完全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对于国王的病情完全是毫无头绪。“医生说,陛下得的是霍乱……”
“霍乱吗……”道格拉斯爵士苦笑一声,其实人人都清楚,国王患的显然是心病。两周前的索维莫斯战役中,一万八千苏格兰军队被三千英格兰士兵打的落花流水,一千多人被俘,还有数百人淹死在艾斯克河里,连国王的仪仗都成了英格兰军队的战利品。在不远处观战的国王匆忙逃回了福克兰宫,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开始发烧,而当御驾终于抵达离宫时,国王已经无法自己走下马车了。索维莫斯战役不光击垮了苏格兰王国,也彻底摧毁了她的国王。
道格拉斯爵士走进房间,屋子里暗沉沉的,只有床的附近点着蜡烛。爵士拨开挂在房子里的帷幔,发现国王的床边围满了大夫。“陛下。”道格拉斯爵士走到床前,单膝跪地。
苏格兰国王,斯图亚特王朝的詹姆斯五世正躺在床上,看着医生割开他的血管,为国王进行放血治疗。他抬起头,爵士注意到国王面容憔悴,脸色灰败,一点看不出来他今年不过三十岁。“道格拉斯爵士。”国王有气无力地说道,“您又给我带来什么噩耗啦?”他笑了笑,然而他瘦的脱了形的脸却让这个表情看起来异常怪异。
“我给您带来的是喜讯,陛下。”道格拉斯爵士的语气当中却完全没有喜悦的感觉。
“喜讯?”国王咯咯地笑了起来,如同一只城堡顶上的乌鸦,“还会有什么喜讯?”国王十七个月还在襁褓之中就即位为王,他的童年在无数野心家的包围当中度过,而当他终于亲政之后,他掀起了一系列改革,打击那些视法律如无物肆意妄为的贵族,改革财政,建设海军,修建彰显威仪的新建筑,然而两周前,英格兰人仅仅用了一个小时就向他证明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他人生的一切追求都不过是镜花水月,一百万人口的苏格兰无论如何都无法抗拒六百万人口的英格兰的意志。与其说国王得了病,不如说他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动力。“说吧,爵士,我如今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
“陛下,王后今天生产了,孩子非常健康。”爵士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决定和盘托出,“是一位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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