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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第1页)

圆顶毡帽,狐狸毛领,暗红斗篷,再加上一对小靴,流珠一面整理着,一面暗想道:却不曾想到,傅辛的心思竟还算细腻,猜到她会冷,便将衣物备得这样齐全。只是再往下翻找,流珠忽地翻出了个小木匣来,打开一看,见是几个乒乓球大小的螺纹雕花铃球,上面带着细长杵子,略觉得有些古怪,却不知有何用处,便回头向着鲁元顺口问道:“阿姐,你可知这是何物?”

鲁元垂眸一看,不由一笑,摇了摇头,随即道:“四哥想的倒是周全。”

流珠不知她何出此言,但微微挑眉,将那铃球把玩起来。鲁元见了,有些无奈,忙伸出大手,将她腕子握住,低低说道:“莫要玩了。此乃妇人自亵之物,原是番邦出产,后流入我大宋,因源于缅国,故呼之缅铃。此丸百金方可购得,最是稀罕不过。”

流珠一怔,双颊微红,又将那木匣一层一层抽出,却见里面又有树胶生支等物,流珠却是眼熟了。当年徐道甫出征在外,她独守闺中,自是有用得到的时候,更不必说后来傅辛对她百般折磨,也有用的时候,而公主和离多年,想来也该用过,因而流珠也并不在她面前显出羞赧之意,只嗤笑一声,道:“官家的心思,全都用到这些物事上了。”

说罢之后,她将东西复又收好,随即并不避嫌,在车架内换起衣裳来。鲁元却稍稍错开眼神,一手掀起帘子,随即微带着惊讶,低低说道:“才不过九月,竟是下起初雪了。”稍稍一顿,她又道:“今年异象颇多,只怕有心之人,定会多做文章。”

流珠边系着毛领,边凑到她身后,贴着她后背,脑袋自边上伸出去,便见北风迤逦间,果真飘起了乱琼碎玉,仙鹤白羽来,衬着这人间仙境美丽绝伦。她一时高兴起来,遽然环住鲁元的胳膊,并道:“这下好了。一会儿咱二人去泡那山间温泉之时,还能在雪中泡,端是好景致。”

镜湖的温泉,向来有名,实在让流珠盼了好几日。至于八月地震,九月飘雪,是否是异象,又有何征兆,流珠却丝毫也不关心。二人但停车在这林间,步行至湖畔小村,寻了户干净人家,给了人家银钱,便就此借宿下来。虽说是乡下,却并不是茅草房屋,家家户户也都自修了小庭院,干净敞亮,不至于污了此处风景。而二人所借宿的那户人家只余一个刘大娘,说是有三个儿子,两个在附近的城中做生意,另一个在边关打仗,而夫君则外出探友去了,因而当下只剩她一个,和些许仆侍,守着这偌大的家。

刘大娘眉眼姝丽,或是因久居山中,不怎么见过外人,眼下见了这对“兄妹”,便颇为热情,亦帮着张罗起来,道:“屋后面有一处温泉,露天而建,男女以一帘相隔,是妾的郎君当年非建不可的。妾年岁已长,受不得那等温热,现下有你们来,也不算是暴殄天物了。”

流珠及鲁元连忙谢过。刘大娘的婢子领了鲁元及仆从往东边厢房去,刘大娘则亲引着流珠往西边走去,待走得远些了,这娘子一笑,握住流珠的手,温声道:“阮小娘子莫要再欺奴了。你二人哪里是兄妹?奴瞧你的动作,他那眼神,便看出了究竟,你还是老实承认得好。你也不必忧心,奴虽年纪一大把了,可年轻时候,也是经过风浪的,做出了许多荒唐事,甭管你说出甚话,奴都不会讶异。”

流珠心上一紧,随即暗想道:这娘子慧眼如炬,看出她二人并非兄妹,可却仍是看不出鲁元是娘子而非郎君。她摇摇头,只笑道:“大娘想岔了。虽非兄妹,亦不过是知己好友罢了。”

刘大娘呵呵一乐,边帮她收拾着屋子,边道:“抚枰不是少奇着,往往当局多迷人。奴活了近六十载,少时与人私奔,棋行险招,却也赌对了人,中年丧夫,便带着老大再嫁,又赌对了人,临了老了,又与小奴二十岁的郎君做夫妻,也不曾赌错。奴这一辈子,看人就是准,定能替你参谋参谋。只是你若不愿说,奴也不会强求,只告诉你一句,那人待你,定然有情。”

流珠暗叹这人端是个奇人,只把着眼儿去瞧刘大娘的那脸,怎地也看不出来她年近六十,只当她才不过三十余岁。刘大娘一笑,道:“你莫要惊奇。奴这三个儿子,各是三个爹。奴这三个相公,哪个也不曾纳妾。你说奴是不是有本事?”

流珠心生好奇,来了兴致,细细一问,刘大娘便娓娓道来,也不曾隐瞒,但言曰:“奴乃是汴京人氏,爹爹做京官的,奴不过是个不打眼的庶女,因生母懦弱,且出身卑微,自幼时便饱受欺凌。而奴那姐夫,是个狼心狗肺的,打的是姐妹共侍一夫的如意算盘。奴盘算来,盘算去,想着与其被主母随意打发门亲事,又或是落入姐夫手里,还不若赌一把,便和小厮私奔了。那小厮,奴也是观察过的,料定他会愿意私奔,也会对奴好,这才定了他。”

稍稍一顿,刘大娘叹道:“只是赌得准人品,看得出本事,却赌不准寿限,看不出天命。若是天公不作美,那便难得白首。他三十岁便撒手而去,而奴孑然一身,偏巧姐夫又来了当时所在的地方做官,时间紧凑,守孝甚的也顾不上了,奴瞅准了个商人,又跟他住在一起,孝期一过便立刻成了亲。只是他后来被姐夫使计害死,总共与奴只做了十年夫妻,留了一个孩子。他死之后,奴请了位江湖义士,杀了那狗官报仇,而后又与义士生出情愫来,干脆来了这镜湖隐居,一过又是近二十载。”

听了刘大娘的故事,流珠暗自心惊,私心里想道:虽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只是这刘大娘,一来比她运气好,她那姐夫不是皇子不是官家,而她遇上的男人也都是老实人,二来,刘大娘也比她性子果决多了,至情至性,行事爽利,活这一辈子全靠个赌字。这般好赌,果真是汴京人氏无误。

而刘大娘则笑了一声,带着些得意道:“或有人说奴一直都是靠男人,他们却不清楚,能找着靠得住的男人,且能勾得上,守得住,这是奴的本事。奴靠的,一直都是自己个儿。”稍稍一顿,她拿着帕子一拂,道:“小娘子,奴可是劝了你了。看那郎君的眼神,是情意深重,而看他的行止,也绝对是靠得住的顶梁柱。奴见你眉眼间偶有郁色,想来是遇着难关了,若想脱离苦海,必须得抱尊菩萨,这才浮得起来。”

流珠一笑,却是未曾多言。然而这刘大娘的一席话,却着实令她兀自思量起来,只想道:自己往日行事,顾虑甚多,确乎有些温吞,究其根本,还是心中有所畏惧,生怕一时不察,丢了性命,再不可能回到现代。是了,直到在这古代过了十五载,她也不曾断过这个念想,毕竟,在这里,没有谁是离了她活不了的,而她也暂且不打算为谁留下。若是果真有了机会,她拼了命,也要试上一试。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便是死,也是死在现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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