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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她全身都因为这一句话而颤抖。在还能幻想说出它的日子里,她没有想过它真正落地会是今天这般光景;在决意一辈子闭口不谈后,她也没有想到它竟还能被如此不加思索地和盘托出。
敞开心灵远比敞开身体痛苦,她把藏得比内脏还深,比骨髓还要珍贵的东西勾出来,哆哆嗦嗦地展示给人看。
她有一瞬间为自己的姿态作呕;她没有一刻不在恨这份心意,也没有一刻不在保护它,它是属于她的,在她血肉里生长,看到它她就想起美丽的梦想,想起蓬勃的心跳,想起迄今为止所有激荡的爱恨情怨,它是为她带来阴影的烛光,靠近了怕烫手,离远了怕它熄——勿需多言她对它的珍惜,她甚至舍不得它受外界评判,一直将它关在心底——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匆匆将它扔到交易桌上,拿它充作救命稻草,以折损其无瑕为代价,企图换取些许微薄的怜悯。
水涨船高的哭声被嘭地一下打断,蒋澄星一脚踩到椅面上,震得下面的支撑结构都咯吱作响,她就着这个姿势弯腰俯身,手肘架在大腿上,一把掐过满淌泪水的面颊。
她的衣服有些松垮地披在肩上,低头说话时垂坠的发丝几乎要扫到成欣脸上:“你说什么?”她眯了眯眼,样子仿佛抖擞羽翼的猛鸷。
“你在说什么啊?”她带着一点轻笑又重复了一遍,“你爱我吗,成欣?”
“你凭什么以为你爱我呢?”她掐着她的脸蛋晃动手腕,就像在对光打量货物成色,“你了解我吗?你知道多少关于我的事呢,家庭、工作、社交,还是业余爱好?你理解我这个人吗,对我有深刻的认知吗?就算不提这些,你有认真想过和我生活在一起的图景吗?”
“如果你潜心思考过的话,今晚就不会哭成这样。”蒋澄星伸出另一只手拂过成欣的眼睛,绒细的睫毛在她掌心里跳了两下,“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做自顾自的事,说自顾自的话。”
“当然,没关系,说实话我没怎么在乎过这点小事,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别的都没那么重要。”
“但是,”最后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也从她脸上消逝,“既然跟我相处这么久,你还一直在用你的想象衡量我……”
她收回手,直起腰,握住下方的炮机头狠狠朝前一捅:“你又怎么还能说爱我呢?不觉得很可笑吗?”
成欣不再哭了,被异物刺入身体也只让她闷出两声不过嗓的吐息。一切念头都在完整形成前消散,她脸上呈现出一股死气沉沉的宁静,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目光却涣散无神。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一定有什么轰然崩毁,那应该是震天撼地的景象,可她却只感到一阵绵软的漂浮感,好似清风吹破泡泡,轻盈地、轻盈地,啵、啵、啵。
等背身离去的影子也被大门阻隔,她的视线里再无他物,耀眼的灯阵包围上来,投下一片厚实的光幕,像深夜商店的展示橱窗一样,尽管里外都冷寂无人,仍要通宵灯火如昼。
过了很久,久到周遭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和呼吸声清晰可闻,久到被钉死的肢体不知涌起多少波酸痛,她才终于零零散散地想起一件事来——
啊,原来是我的宝物,又一次被践踏到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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