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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铁头制止了他。多年来村里经常搞忆苦思甜,办一顿糠菜饭给大伙吃,再找几个贫雇农上台诉苦,让大家充分认识旧社会的孬新社会的好。头些年还有点效果,一些从那时候过来的人会掉几星眼泪,后来搞得多了,尤其是忆苦常由老腻味来做,人们就不把它当一回事了,常常是台上的人哭台下的人笑,一吃起忆苦饭却说如今吃的也好不了多少。所以老铁头就不让再搞了。
老腻味的建议没得到采纳,着急地问老书记:“难道咱们就不管啦,就眼看着复辟?”
封铁头低头思忖了一会儿,然后一字一顿地道:“我到县上去问个明白,问问领导们还管不管!”
老腻味听了马上说:“对,去上访!我也跟你一块去,你代表党员干部,我代表贫下中农!”
但封铁头不愿与这个贫下中农代表同行,说他一人就行了。
老书记的行动计划受到了全家人连同郭自卫的劝阻。然而无论怎样说也丝毫动摇不了他的决心。无奈,封合作只好说:“你去就去吧,不过我得跟着你。”封铁头说:“你去干啥?怕我死啦?我死不了!”封合作只好由他去了。
在村前公路上了汽车,老铁头很快进了县城。他记得当年在鼓岭乡抓合作化的米乡长在县里当农委副主任,便决定先找他。在县政府三楼上,已经老态龙钟的米副主任接待了他的这个老下级。当封铁头把自已的疑虑与愤懑说出,米副主任眼圈红红地抓住他的手久久无言。封铁头说:“米主任你说话呀!”米主任苦笑道:“我怎么说?我说什么?我刚从县长那里说了一通这些事,他都没话可说,我说什么?”封铁头着急地问:“那县上就不管啦?”米主任说:“管不了了,捂不住了,咳……想想咱们当年搞合作化多不容易,可如今全反了个儿啦……”
封铁头下楼的时候感到两腿格外沉重。他到门外台阶上坐着歇息了一阵子,把大腿一拍:“操他娘,县里不管我上地委!地委再不管我就上省上中央!我豁上这把老骨头啦!”接着他就起身向车站走去。
在去临沂的路上,他想起了本村的费文典。自从费左氏与苏苏死后,这个费文典再没回过天牛庙,封铁头还是七年前去临沂开会时到他家里去过一次,那时他是地区民政局副局长。算算年龄,现在他也该离职休养了。想想当年二人的友谊,封铁头突然觉得对他十分想念,便决定到临沂先看看他,等第二天再到地委上访。
找到民政局家属院,走进费文典的房门,却只见一个小伙子在家里。老铁头想起,这就是费文典的养子。当年费文典和时学娴结婚后还是没有孩子,便从地区福利院抱养了一个孤儿,取名叫作费弓。七年前他来时还是个孩子,眼下已是大青年了。他问费弓他爹去了哪里,费弓说,他爸因为肺心病发作已经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了。封铁头又拖着疲惫的步子去了地区医院。
找到费文典住的病房,封铁头几乎已认不出他了。只见他挂着吊瓶,脸色青紫,正闭着两眼躺在那里。眉眼依然清秀的时学娴坐在一边,正拿着一张报纸看。封铁头许多年来对这女人一直反感,认为文典之所以离婚根子全在她的身上。所以当时学娴认不出他问他“你找谁”的时候,他气哼哼地朝病床上一指:“俺找俺兄弟!”费文典这时睁开眼睛看见了来者。他将身子奋力一抬,立即导致了自已的呼吸艰难,一张胸脯子喘得像拉风箱。时学娴白了老铁头一眼,赶紧把一个枕头样的袋子拿过来,把一根皮管子插到费文典的鼻孔里。
费文典喘了片刻渐渐平稳,便和封铁头说起话来。说了说自已的病情,便问封铁头来临沂干啥。听说是为了大包干的事来上访,费文典在嘴角扯出一丝古怪的笑。
老铁头问:“兄弟你笑啥?”
费文典说:“我笑你想不开。”
“我怎么想不开啦?”
“你呀你呀!你没想想,咱们还能活几天?毛主席都管不了身后事,咱们就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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