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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能接受他的,果然只剩两种人。一种是Greydove这样的同类,一种是孟肴这样的傻瓜。一想起孟肴,他的心就软了,但接着就揪起一股锥心的痛。无论如何,不能把孟肴拖进来。佘老师也想到了这点,好像很不愿得跟他再多说几个字,语气有些不甘的汹怒,“孟肴呢?”
“他知道这事后,就立即和我分开了。”晏斯茶没有看佘老师,但他能猜到她眼里又添了一分憎恶。瞧,连那么爱他的人都要诳骗。
佘老师对孟肴还是很放心的,孟肴比晏斯茶单纯得多,也容易看透得多,他虽然有些冒失,但有自己的原则。她确信了这个回答,便摆摆手,这次是真没有多余的话了。
“……佘老师,那您保重。”晏斯茶涩滞的发音,就像一位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他退出去,带上了门,始终没有再看她的脸。
他又回到了那条流言碎语的走廊,其实那些流言碎语很远,因为大家见了他就避得远远的,只敢在安全的角落里交头接耳,那些破碎的声音,和他脑子里的幻听交织在一起,高高低低,偶尔穿插一声尖利的怪笑,他渐渐分辨不清真假。他路过了教室,路过一张张难以形容的面孔,停到了A班的门口,他得走进去,虽然很不情愿,但他有不得不完成的事。他有些恍惚地望了又望,才确信自己的桌椅都不见了。他往里走,每要路过一个人,那人就赶紧提前站起身,赶着从后门走出去,他越往里走,教室越空,以至于没有一个开口的机会。A班的同学,都是很有修养的,他们不会嘻嘻哈哈地讲些腌臜话,这也不是笑得出来的场合。他们只是把保安叫了过来,在门边站着,暗暗地说话,不断戒备地瞅他。再后来遇见了几个过去还算熟悉的人,那些场景,他回忆起来太过艰难。他明明早有准备,可仍觉万箭穿心。人心肉长,当真如此。
离开校门的时候,街对面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在点火,烧掉一副桌椅,一些杂物,还有遗留的书、卷子和练习册----统称为废纸。
他们管这叫“消毒”。
空气里弥漫着汽油冽冽的气息,白昼里的火焰携卷着滚滚的浓烟不断上腾,发出噼里啪啦的迸裂的异响,赤红的红,深黑的烟,苍白的天幕,组成了一种凶猛的图腾,教导处前来灭火捉人,那些人原来是学生,他们叫唤着四下散开,穿梭过弥漫的浓烟,形成许多模糊的似人非人的幢影。
那天晏斯茶如往常一般回了家。
夜里,他对孟肴说,不如我们一起去爬雾山,看一场日出吧。
死亡如同一场倾盆骤雨,熄灭了这场异端的大火,一切喧嚣的罪与罚都被卷入了地底,不留一丝痕迹。不知晏斯茶用了什么法子,大家都默认孟肴十分单纯无辜,从始至终被恶魔蒙在鼓里。既无质疑,也无探听,他们留给孟肴的,只是无言的唏嘘,漫长的缄默,怜悯中生出的惭恧,拍拍肩膀,便是安慰。
晏斯茶用死亡给孟肴留下了最后一丝体面,孟肴却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晏家大概觉得这事太荒唐、太难堪、太不详,出事后没有停灵就匆匆封棺下了葬。参加完那场凄凉的小小的葬礼后,孟肴消失了。那年他高考英语失利,没能上一本线,据说后来也没去上大学,没去复读,有人甚至传言他也死了,谁知道呢,又没有人真的关心。
第108章
时间的指针一往无前,一天一年都是一个样,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那是一个秋夜,周易与朋友们聚餐结束,回程路过中央大厦,遇见两个人正扭打在地。周围已聚拢了不少劝架的人,压在上方的人个头不大,却明显占了上风,每一拳都打得五官挤进肉里,打得血肉飞溅,咻咻喘气,旁人过来拉架,他见人就打,后来足足三人才将他压制在地,民警要带他去警局,错肩而过的瞬间,周易不禁惊呼:
“孟肴?”
那人歪歪倒倒地侧过身,扬起下巴睨了周易一眼,又淡漠地扭头继续往前。周易追上去,想捉他的手臂,被民警挡在一边,周易忙喊,“我、我是他认识的人!我跟他一起去局里,我来交钱......”他一块儿坐上警车,车内的光线昏暗,霓虹灯红红绿绿的光一帧一帧地晃过,那人脸瘦得只有巴掌大小,双颊下陷,眼神滞郁,额头脸颊还有污迹和擦伤。但这人确是孟肴无疑。
警车里的气氛压抑安静,周易凑到孟肴耳边,“你为什么跟人打架?”他的目光顺势下移,却见孟肴两只手僵硬地爪着,肌肉还在微微发颤,他的指关节全因太过用力磨得血淋见肉,混着尘灰,乌泱泱一大团,很是可怖。周易四处搜寻纸巾,最后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团,“擦擦手吧......”孟肴却没有接,恍恍惚惚失了魂似的,跟刚才气势汹汹的模样判若两人。
周易也不恼,揣回纸巾接着问,“你这两年都跑哪儿去了?现在住哪儿?在做些什么?”
他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弹出来,但一径儿都石沉大海。周易扫了一眼坐在前方的警察,也不便在此多问,便不安地沉默着一路到了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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