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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公馆今天有贵客来临。昨晚管家就已通知佣人并把一切都提前准备好了。六点半,她起床洗漱。新鲜食材在七点准时送到厨房,她前往厨房例行检查。七点半,佣人们陆陆续续起床并开始打扫卫生。八点,本市隶属于柳家酒店的厨师到达柳公馆,得知柳太还没起床,于是先为市长做了早餐后,才去着手准备做午餐。她知道,午餐才是重头,不然她上这干什么?九点,柳太处理完公务后,手持一把红剪刀,在庭院里漫游,目光流连于花丛之中。最终她的脚步停在了绕着栅栏攀爬生长的一簇月季丛前,手随心动,“咔”、“咔”地剪了几枝红月季,插入水晶花瓶。
柳太常用西式长餐桌来招待客人,跟了柳太多年的管家心知肚明,一般长餐桌她是用来设鸿门宴的。然而这次的客人却不一样,很特殊。特殊到柳太特意吩咐用西边那间。西边哪间?西边有扇平开窗,能看到杨柳合着春风映照在水面上的模糊倒影,装潢、摆设偏中式,柳太与少爷平日便在此处用餐。
打个电话给少爷。柳太没迈进来,隔着一扇沉重厚实的木门,嘱咐里头正在布置餐桌碗筷的管家。
她没亲自打电话给柳鸠,而是转告管家,让她去个电话。“电话”是其次。管家自然明白主人家话里头的意思。她敞开一扇窗,透透气。柳枝随风摇曳,管家旋即抬起左手,瞧了一眼腕表时间九点45分。还早。她先是嘱咐司机开车到少爷办公大楼下等候,一直忙碌到十点多,心中估摸着车子也到了,便去了电话。
柳鸠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这就是他以后的人生了?旁人无不羡慕他的自由与其背后的权势。他自然知道无论选择从商还是从政,他的母亲注定他的路将一帆风顺。二十二岁的柳鸠仍然问了。他问母亲,你希望我从商还是从政?这句话究竟是在期待母亲说从商从政都行,还是第三个可能性?柳鸠或许知道,但他没有勇气深想下去。柳太的反应,先是诧异,其后笑出了声。她诧异她的儿竟然在迷茫?她像他那么大的年纪早就定了。她笑她的儿问了个没有答案的傻问题。她多聪明啊……直接将他的疑惑抛了回去,莫怨她,这种敏感问题她怎好回他。那时说不上失望还是舒了口气,到了如今,他宁愿母亲强势的逼迫他去选择从商还是从政,他也不至于二十五了,还处在迷茫阶段。柳鸠此时仍然不明白十八岁是指身体的性器官成熟,已具备法定结婚生子年龄。如果思想方面不成熟仍然是不够格成为一名成年人。即使当年柳太真逼了他,以后他也是会在心里埋怨母何苦害儿走这一遭。港来港去,他是永不会称心如意的,不是后悔就是在设想另一种可能性,他的心永不餍足。
柳鸠从笔筒里取出一支小双头记号笔,散发思维的在A4纸上写写画画,无知无觉间竟勾勒出了一个人的轮廓。电话铃声就是在这时响起,柳鸠边接电话边皱眉,瞧着“李凭语”,真是见鬼,好好端的写他搞唔子。
恩。知道了。柳鸠知道管家候在家用电话听筒旁,迟迟未挂,是在等他先挂。许是越看越心烦,他颇有点不耐烦,问那头的管家,没事了?后索性挂了电话,把那张眼不见心不烦的A4纸揉成一团给扔进纸篓筒里。随后起身、并拿走搭在沙发上的西服外套,朝外走去。
哈。柳鸠进门后,先是听到一道笑声,他心下了然,是李阿姨来了。拐至客厅,身影藏在散尾葵后,以第三视角窥看客厅情形,除却他妈与李阿姨,还有一位青年。他留了一头长至腰后的发,如一株含苞欲放的粉荷,以低头的姿势。发柔顺的从他两侧滑落,如荷叶般掩起了他的脸,露出一截颈,他的颈纤细且白。柳鸠正看得入神,青年忽然抬起头来,曾经浓墨重彩的五官仿佛褪了色,柳鸠望着他的眼,他是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轻飘飘地移开了视线。他认得他。被遗忘的记忆随着故人重现而纷至沓来。他自然认识他,他是李凭语。
“妈……”
柳鸠整个人处在恍惚状态,他不想弄明白李凭语分明都瞧见他了,为什么视而不见。两张上了年纪的脸一同转过头来,重叠在他眼里,仿佛一个人。
“回来了?”柳太边说边起身打破她儿眼中的幻影,“吃饭吧。”
杨柳依依,凉风顺着窗口肆意的席卷餐厅,待拉开皇宫椅方坐落,珠帘晃悠间,一道道菜肴陆陆续续涌入羊方藏鱼、盐水鸭、东坡肉、龙井虾仁、酸萝卜老鸭汤、文思豆腐、手撕包菜、醋溜土豆丝、醋溜藕片等依次被端上八仙桌。李凭语就坐在他旁边。八仙桌。柳鸠想,他不是坐在他旁边,就是坐在他对面。跃入眼中的是一只夹着双红筷子的手,艳丽的红衬得他的手美如白玉,隐隐约约可见青紫血管。或许近大远小,这一刻李凭语的脸放大了。飞扬的眉、狭长的眼,一团乌黑的发,仅用一根木簪挽起,李凭语无疑是戴敦邦笔下的仕女画,简单几笔、便晕染出他的眉眼鼻唇。柔软的唇微张,舌尖灵活的勾走鱼肉,然后合上。柳鸠饭没吃几口,全然只顾盯着眼前人瞧。顺着咀嚼动作,注意到李凭语穿了耳洞,右耳戴一只金耳环,随着他的动作起势,荡啊荡,直荡得柳鸠心泛起痒。酸。他吃了口土豆丝,看向一桌菜,心里直泛嘀咕,怎么今天做了这么多开胃菜……
这可就冤枉管家与厨师了,大夏天舌苔容易苦夏,正需要酸菜开胃,刺激刺激味蕾。谁晓得这小祖宗见了李凭语,便联想到了一池荷花,也不喝什么酸梅汤了,反而一面用小勺搅动,一面开口询问候在一旁的管家,有莲子汤吗?厨房自然是没有的。平日食材都是根据菜单所需而采买,哪里来什么莲蓬?好端端的咋忽然想吃苦?柳太也是一头雾水,没弄明白她这儿又在作什么妖,吵着闹着要吃一碗莲子汤。
莲、味苦,性平。
柳鸠忽然福至心灵,李凭语不正是“留得残荷听雨声”吗?
这段小插曲过了,他也没再提莲,默默无闻的夹菜吃。
柳鸠吃饭呢,也不专心,期间他分了点神,注意到李凭语的眼神看向一盘藕片,离他稍远。于是他沉默的放下红筷,转而用另一双黑筷子夹起一大片藕,落在小碟子里,再放到李凭语那酸梅汤碗旁。这一举,可引得柳太与李重烟两人相视一笑。李凭语见了,也没说谢谢,那一碟“好心”反被无视了个彻底。柳鸠给气着了,真觉得今天这桌子菜跟他犯冲,自己和他还一句话没说呢?!又是哪里招惹了他,惹得他如此不待见他……
饭后。柳太一行人起身离开餐厅,来至客厅,茶几上早已准备好了几盘切好的插有牙签的冰镇水果,除了一盘妃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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